运河与文学及其他
如今,关于运河,尤其是大运河,顿然间似乎颇为热闹喧腾起来,近乎热得烫手,如炎炎盛夏,烈焰正午。名目繁多的各色论坛次第而来,花样翻新的种种项目不断出炉,种种人为制造的所谓流派也粉墨登场,不无沐猴而冠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滑稽荒唐。步入当今时代,后工业社会也好,网络时代也罢,信息社会也行,中国的大运河作为古老而又年轻的人工河流、政治河流、经济河流,已经从总体上光荣完成其历史使命,风光不再,或者也可称之为夕阳无限好,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其文化意义得以逐步凸显,也不无生态环境的考量。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不揣浅陋,坐井观天,很初步粗浅地讨论运河与文学的因缘,提出若干历史人物、历史文本与运河、淮河的关联,权作抛砖引玉,难免贻笑大方之讥。
一、中国运河之简要回望
在中国,运河之古老,自不待言。公元前六一三年,楚国开凿荆江沟通汉水的荆江运河和巢湖沟通肥水的巢肥运河,这大概是中国最为古老的运河。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开凿邗沟,不无问鼎中原的军事目的在,而勾践在后,吴越争霸,三千越甲可吞吴,但邗沟、江南河之运河就此而开滥觞。战国时期,魏惠王开凿鸿沟,不断疏浚补充,成就为鸿沟水系。刘项争夺天下,起初也是以鸿沟为界,所谓楚河汉界,大概就是在鸿沟。强秦当年有郑国渠,还有灵渠。郑国渠有人研究其开凿的最初动机是为了削弱秦国实力,更有赵高卧底而灭秦的臆测,只能是聊备一格,听听而已。刘邦一统天下,围绕长安,构筑运河网络,自不待言。此后,国家首都,不断东移,或洛阳,或开封,运河大多自然要围绕首都而展开,从这个意义上说,运河是经济河流,也是政治河流。隋代开凿疏浚运河,自此有了所谓大运河之说。一代盛唐,绵延之赵宋,运河之功,自不待言。蒙元虽然短暂,但定都如今的北京之后,也要依赖运河,有一卓绝人物郭守敬,应运而生,这才有了京杭大运河的贯通南北,通惠河之名,据说就是忽必烈所命名。自此而后,明清更是依赖运河,贯通南北,漕运之盛,令人侧目。伴随而来,治理黄河与运河的专家名宦,威名赫赫。此时的运河,既是政治河流,更是经济河流,进而衍生出文化河流。中国的运河走过了两千六百多年的历史沧桑,从局部性人工河流到全局性举足轻重的国家命脉,运河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从整体上来看,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之下,它巩固了中国的统一,活跃了南北的经济,也带来了运河两岸的诸多都市城镇的兴旺。经济的繁荣,人员的聚集,彼此的往来,必然带来商业的繁盛,市井的繁华,而明清小说多产生于运河两岸,正是市井文化兴起的一种折射。
二、运河与文学之管窥蠡测
几年前,我所服务供职的机构要策划出版《中国运河志》,偶尔参加过前期的一些会议务虚,也到大运河边上的淮安参加过有关选题会议,还到过清口、高家堰,写过一些文字,刊发在《雨花》杂志上。运河沿岸的城市,不说京杭,不说当年有“小扬州”之称的天津,江苏境内的诸如淮阴、扬州、镇江、常州、无锡、苏州,还有浙江的绍兴、嘉兴,都多次断续走过,或因文学而来,或是采风漫游,逝水涛涛,寻幽访古,既有旷世风华的薪火相传,更有荒凉落寞的风光不再。最近,评论家李敬泽先生有一个说法,比较别致。他说,不要就文学谈文学,而要跳出文学,除了会议室,还要有山丘。世道江河,动成积习,风雅之道,而有高髻广额之忧。我们提到运河,自然会想到许多人的名字,诸如郑国与郑国渠,主观动机与客观结果的悖反;韩信与枚乘,韩信当年在汉中被刘邦登坛拜将之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据说也利用了汉水之便,而他后来的多次用兵鏖战,也多次受到水的启发,做足了水文章;枚乘来自淮阴,其子枚皋,父子文章,望重一时;杨广与皮日休的诗,柳永、秦观与运河,也是屡屡被人提及;即使在当下的刘绍棠这个久违的名字,因为他关于运河的不少文本,也难以绕过,虽然他有一个女婿司马南,很令人不齿;我们更会想到明清时期的诸多经典名著,施耐庵的《水浒传》,吴承恩的《西游记》,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甚至还有刘鹗的《老残游记》;当然也会想到张岱的《夜航船》,他往来于吴越,甚至去齐鲁,看他的父亲,多在运河之上目送归鸿,感伤怀时;实际上,陆游的《入蜀记》,范成大的《吴船录》,都是文学史上的名篇,无不与运河、江河有关。在农业社会,文学的书写,怎会离得了河流,更何况还是深深刻上人工烙印的运河?有人说,中国社会是一种治水的社会,治水是天大的事情,因为治水才有了国家。大禹治水,自不待言;漂母一念之慈,也是发生在运河水边。天下纷乱,往往与水灾人祸相纠缠。李凖的《黄河东流去》,李颉人的《大波》,当然还有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即使在澳大利亚,也出版过一本《隐秘的河流》,马克吐温则有《在密西西比河上》,这都是文学史的名篇。在这里,我想着重提到江阴夏坚勇的《大运河传》。为何要提到夏坚勇?当下运河,除了政治上的需要,主流意识形态的推动,宣传上的热闹鼓噪,更需要学者的沉静,操作者的从容,还有就是文学视野下的独特观照。夏坚勇是当下作家,但他较好地处理了历史与现实、文献与文学的关系。他的《绍兴十二年》《庆历四年秋》从南宋写到北宋,把历史笔记中的人物盘活后与当下对照,别具只眼,技高一筹。他的这一成功文本的呈现,实际上来源于他多年前的《大运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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