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年代王献唐的史学生成论析
王献唐(1896—1960),山东日照人,一生治音韵、金石、文字、历史、考古、版本目录等领域,成就斐然,是当之无愧的国学大师。目前学界对王献唐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果,并且不断深入。然而,这些研究多是从历史文献学的视角对王献唐的学术进行探讨,对于王献唐重要学术组成的史学缺乏宏观的系统梳理和论证。随着王献唐往来书札的整理出版,王献唐日记的发掘,这位国学大师的史学成就更为明晰地显现于学界。学术的生成往往与学者的地理和生活环境密切关联,王献唐的史学研究也不例外。从地理生活环境的变动及其对学术研究影响的视角来看,他在20世纪30、40年代的史学研究可以划分为两个时段,即在济南执掌山东省立图书馆时期和南下寓居四川时期。笔者无意对其史学成就作全面论评,现依据王献唐日记和往来书札等第一手资料,再结合王献唐的史著文本,对他在20世纪30、40年代的史学生成理路作一剖析,尚祈方家正之。
一、王献唐主掌山东省立图书馆时期史学研究的起步和进展
1929年8月,在丁惟汾的举荐和何思源的招引下,王献唐入主山东省立图书馆,这成为了他一生学术事业的重大转折点。此后,在山东省立图书馆这一学术重镇里,他坐拥书城,搜集乡邦文献,广罗文博,在一个极为优越的学术环境里推进了自身在音韵学、版本目录学、金石学、语言文字学、史学等学科领域的研究,被学界瞩目和认可。就史学研究而言,王献唐的开端之作是写于1934年的《春秋邾分三国考》和《三邾疆邑图考》两篇专文,撰文的缘起是他代表山东省立图书馆所收罗的14件春秋邾国彝器。1933年4月,王献唐接山东省政府通知,前往滕县洽谈新出土器物事宜。他在4月10日记:“寓滕七日,日跋涉于原隄阡陌之间,既获周代孟氏礼器十四事,目见耳闻,皆断石零金,偏于古器物为多,因别署此七日日记为《滕邑访古记》。”〔1〕在滕县,他前后驻留7日,经多方交涉,终使文物完整运抵济南。这些珍贵的邾国彝器收归山东省立图书馆,可谓理想的安置,也为王献唐的学术研究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据王献唐日记可知,10月12、13日,他检阅《邹县志》《滕志》,画邾国疆域图,为撰写作相关的准备工作。14日,他开始撰写《邾国地名考》,同日《邾邑考》也起笔了。自15日至25日的时间段中,王献唐专注于《邾邑考》,对它进行了补充修订,并绘制《二邾疆域图》。26日,他查阅《尚书》《绎史》诸书,拟定写题《邾分三国考》。自27日始,他致力于《邾分三国考》的写作,11月20日写毕,交由屈万里清写。从22日开始王献唐即倾注精力写《三邾疆邑图考》篇,于1934年初完成了修订。3月,栾调甫主持编订了《国学汇编》,将《春秋邾分三国考》收录其中。
在《春秋邾分三国考》序中,王献唐述成文始末,“今岁滕县安上村,出土邾国彝器十四事:鼎二、敦四、盘匜罍壶各二,类有文字,归山东省立图书馆。余既亲与其事,拟撰专书问世。书中有文凡七篇:为彝器出土始末记、文字考释、器制考、邾分三国考、三邾史迹考、三邾疆邑图考。调甫主编国学汇编,索稿于余,旧作积置,一时未能爬梳,适草此篇,即以付之”〔2〕,王献唐对相关史籍稔熟于心,驾驭自如。将音韵学的学术功底应用于史实的考证是此文一特色。如他考证三邾中“滥”之得名,认为:“邾音后转若婁,因呼为婁。婁纽转滥,沿称为滥,此滥名之所由起也。单言为邾、为婁、为滥,连绵则为邾婁、为邾滥。”〔3〕王献唐对音韵学的推重和自觉运用也揭示出这一领域的成就在其学术体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有学者曾论及:“音韵学是王献唐小学研究也是他一生学术研究之开端与基础。”〔4〕音韵学的研究成果延伸应用到了他的史学研究领域,音韵学方法成为王献唐构建史学的重要理路。
王献唐历史考证的精深特质,藉此《春秋邾分三国考》初现端倪。他依据邾国彝器,结合传世文献,考证出邾国自周宣王之后陆续三分为邾国、小邾国和滥国,并将三邾三分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极为详尽,从而改变了先前典籍所记三邾史实断续、零碎的状况。他在《春秋邾分三国考》中所展现的学术功力,有学者作了如此论评:“由《邾分》一文来看,其文献之谙熟、史实源流分析之精当,视史学名家亦不稍逊。”〔5〕此评可谓精辟入里。
《三邾疆邑图考》是《春秋邾分三国考》的姊妹篇,作者依据各种传世文献,运用音韵文字学理论,并参照金文陶文,系统地考证了漷水的数度变迁和邾邑可考者的古名今地。王献唐在文中论其考证之法,“要以当时之史事地势,后代之音理文字,参以金文陶文,略无乖舛,即可取测。”〔6〕由此窥知,音韵文字学是王献唐推崇并施用的研究方法。事实上,他在文中多次采用音韵学的实例。如考查漷水流经过的相关地名,作了如是论述:“郭音近通用,郛从孚声,古读重唇,郭以通用,知古纽同郛字读如部。今水道经行之东傅庄、西傅庄,傅部同音,疑指漷言,谓东漷庄、西漷庄也。水之上流有固上村,因漷同音,疑即漷,上言漷之上游。水之下流入泗处有郭营,疑为漷营。”〔7〕又如,在举证“鞋”与“薛”的音近关系及“鞋城”的由来时,提到:“鞋古读如靴,与薛音近而讹。滕地别有薛城,邑人不疑为薛,相承不改,亦或恐与薛城重名,指称不便,以音近之鞋城当之,藉资为别。”〔8〕再如,王献唐认为古语发声分急声和漫声,方言有地域习俗的特点。“方土语言,随习而异。漫声连举为邾婁,急声单举为邹,漫声分举,则为邾为婁,訾婁亦为其一例,连绵字时或如此也。”〔9〕这就指出了“邹”“邾”“婁”“邾婁”“訾婁”不同音读的由来。在《春秋邾分三国考》中,王献唐所用音韵学的案例较少,显得相对单薄。与此状不同的是,《三邾疆邑图考》则大量使用音韵学的实例,明显丰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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